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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葉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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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如是 02


02(樱花带来的第几次相遇

 

樱井翔没想到那句“改天请吃饭致谢”会来得如此突然。

 

原本寻常情况之下,这样浅薄的两面之缘,即便是许下再见的承诺也不过是出于礼貌的场面话,没有下一次偶然相遇,碍于二人职业和身份的差异,应当就没有然后了。

然而在片场刚刚拍完一条戏正被化妆师拉着补妆的樱井翔,却隔了老远一眼认出正站在外围同二宫和也聊天的相叶雅纪。他今日穿了件白色小立领衬衫,束在卡其色的宽松工装裤里,赭褐色高帮鞋与刻意卷了两叠的裤腿之间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腕,在外穿了件红白色格子的衬衫外套,未经任何打理的头毛软塌塌搭在微垂的脑袋上,显得整个人乖巧柔顺,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揉上一把。

樱井想过去打声招呼,他心底里总有莫名预感——这人此行是为他而来,可刚补了妆就又被对手戏的男演员截住要再套两遍下一场戏的动作。下一场戏铺满打斗镜头,其中有段长镜头,对演员动作的连贯性要求很高,多套几遍是应该的,樱井在业界敬业是出了名的,应该做的事情自然不会拒绝,于是暂且将心里那点萌动心思收起,专心投入到工作当中。

后来那场戏果然因为那个长镜头来回重拍了许多遍,待到拍摄结束收工天都已经擦黑。樱井深感自己一把年纪和年轻人打打斗斗的体力消耗得厉害,可也没忘了抱着一线希望往二宫所在的方向打探,可惜二宫和也正坐在保姆车副驾驶座上打手游,身边早已没了相叶雅纪的身影。

樱井有些失落地去卸妆,完事儿了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收工下班。没想到拉开车门坐上车后,前排的二宫扭头递来一只正红色描金色碎花的便当袋子。作为经纪人的二宫虽然最近闲来无事总跟在他身边,但向来不是帮他准备便当的人,即便是他曾经做自己助理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帮他定个外卖或干脆定好餐厅拉他过去补餐,况且他最近要控制饮食,几乎都是回家去吃些草就算对付过去。樱井翔一脸不解地接过搁到膝盖上小心打开,立刻露出里头通体漆黑的竹制便当盒,盖子上刻了朵红色的樱花,精精致致分了一二三四层,逐一小心地掀开盖子,便看到色香味俱全的拌菜小炒蒸鱼炒饭还有一笼滚白的雪媚娘,样样令人看了食指大动。

“相叶雅纪做来答谢你的,等了些时候,后来临时有事先回去了,”二宫自后视镜里瞧着樱井的眼色,替赠送便当的人解释,“雅纪实家是做中华料理生意的,他从小耳濡目染,手艺也很不错。”

樱井点点头,取出袋子里贴心附带的一双筷子,一看便是同便当盒一款,外包黑色缎布,绣着朵同样形状的红色小樱花。他闭上眼睛虔诚默念了一声,才搛起一口扬州炒饭吃进嘴里,多日不曾见过荤腥的肠胃立刻发出享受的低鸣。他缓慢地吃着,心底里想,这样一盒食物看看都是享受,真真想象不出那人是怎么一点点做出来——正如同也真真想象不出他怎么执刀手术。这样的男孩子看在他眼中,似乎从头到尾都被神秘包裹,令人好奇,却看不透。

樱井吃过饭后窝在车里返程,二宫中途接了个电话打了辆车赶去了公司,剩他一个人独自把玩着手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就拨通了那个一直看着发愣的电话号码,等清醒过来已经对方已经接听,只得故作亲和姿态地开口问了句“你现在在哪里”,刚觉不妥,想补上一句“谢谢你的盒饭,我去还你饭盒”便听到了回答。

“在医院急诊。”

声音轻而哑,结尾出吸了吸鼻涕。

他挂了电话,便鬼使神差地叫司机停车,给人拦了辆车让司机提前下班,自己则坐上了驾驶位。

一路驱车赶至医院停好了车,平日里的全副武装都忘了装备,下了车就直奔急诊,好在周围人都忙于自己的事情无暇顾及他的容貌,倒是相叶雅纪这名字提出来立刻得到了回应。他被热心小护士一路带到相叶医生面前,才知道这次是人自己生病了,此刻正缩在医生值班室的角落里打点滴,下午还穿着的那件儿卡其色长裤这会儿被坐得皱得可怜巴巴的,裤子的主人倒是悠闲,还在翻着手中巨厚无比的专业书。

 

樱井一路顺畅地被护士领进值班室时,相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扭头一看来人,反应过来了,也不由拘谨起来。那通电话打来时他就该知道樱井大约会过来找他,可又不敢多想,对方一个知名男演员亲自现身专门来医院看他,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都像是自己的错觉,他怕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因而找了本书看起来全当转移注意力。等人真的来了,相叶立刻感知到自己胸腔里那颗东西开始砰砰直跳,一双眼睛忍不住想看过去,又怕自己眼神露骨暴露自己的不纯心思而硬生生挪了开。挪到樱井手上,瞧见他手里拎着的便当袋子,才了悟人家只是来还东西,又在心里不由感慨,自家爱豆真真是颗平易近人的星星,收了个便当都要亲自来还,他原都打算连盒带饭一起送出去的,思及此更加小鹿乱撞了。

樱井翔自然注意不到这些,打了招呼后就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相叶旁边的桌子上,找了个凳子随意坐下,是许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仰着脑袋呆愣愣地瞧着才去了小半液体的吊瓶,这是准备帮相叶盯点滴。

相叶看了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又实实在在被自己爱豆可爱哭,一边默默感慨这人三是啷当岁的年纪怎么越来越可爱一边开口劝他,“你不用总盯着它的,这个滴速大概还要半个小时才能见底。”

他闻言乖乖点点头,却仍是盯着,相叶猜想他这么认真盯着吊瓶其实实际上只是因为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话,两人之间安静的气氛的确令人感觉略有些尴尬。

相叶不愿偶像为难,又不舍得轻易同他道别让他回去,只想着能与他同处一室多待一时是赚一时,于是樱井翔看着吊瓶,他就看着樱井翔,一眉一眼一棱一角颌下的喉结锁骨甚至胸锁乳突肌都在心里描摹清楚来,才合上手中的专业书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专心致志地找樱井翔聊起天来。

“你跑到这里不怕被人拍照之类的么?我看你们这个职业被拍到来医院,总不会被编排出什么好事来。”

樱井果然不再盯着吊瓶看,视线晃了一圈,落到相叶的眼睛里,自然不能解释他来的路上太心急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准备,便只好找借口,“我现在这副胡子拉碴的样子估计不会被人认出来。”

相叶雅纪于是得以光明正大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还真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那语气令樱井翔哭笑不得。

“说起来,其实在上次见面之前,我还见过你一次。”

分不清是为遮掩自己的玩笑话转移话题还是为在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相见的机会里给自家爱豆留一份印象,相叶雅纪随手翻弄着手边的书页,强作随意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樱井脑库搜寻未果,心里暗想,大概是哪次粉丝见面会或者演唱会,那他自然是注意不到的。谁知却听到对面的相叶继续说,“有一年你拍戏,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和肋骨,记得吗?”

这事儿樱井当然是记得的。

是有一年,是五六年前发生的事了。他在拍一部动作戏,戏中打斗场景颇多,他在拍摄期间一直小伤不断也都暗地里忍过去了,结果有一天路滑翻了机车,他从车上被惯性抛出,甩了三四米远,立刻被剧组送进了片场附近一家县医院。

樱井这么回忆着,对面的相叶也陷入他的回忆。

“那年是我大三暑假,被分到家乡县医院实习,刚巧那天第一日轮转在骨科,大半夜被带教老师从床上拉去手术室帮人接骨头。进手术室时病人已经完成麻醉铺了洞巾,况且也完全没工夫关注人家的脸,就这么寻常地跟着做完手术。第二天才知道病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演员樱井翔,可惜那时候你已经被护士们团团围住。”相叶雅纪一边回忆一边说,回想起来自己当初悔得肠子都青了却又在樱井住院期间不敢靠近的场景,还隐隐想笑。

被这么一说,樱井翔也想起来了。那个深夜他被戴上口罩帽子扒干净衣服裹上薄被拉进手术室大门后,由于上一台手术仍未结束,主刀医生蹭去麻醉医生办公室聊天,他一个人孤零零躺在担架床上被扔在手术间门外候着,有个高瘦少年拿着他的X线片子走过来,帮他把被人掀起的被角掖好,很认真地对他说,“如果有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要怕也不要紧张,手术不会很痛,很快就会结束。”

他听着他轻声地唠唠叨叨讲了许多话,想透过他裹得严严紧紧的口罩帽子看看这个啰嗦的少年到底长什么样子,却在他的唠叨中不小心睡了过去。

而相叶雅纪仍在回忆,“啊呀,其实那个时候我都怕死了,我可是第一天进科第一次跟台做助手,紧张得要命,术前在手术室门口你蒙那么结实我都没认出来,还啰啰嗦嗦讲了好多话。我大概是一害怕话就会比较多的类型吧?谁知道,说着说着,你居然睡着了,哈哈……”

相叶哼哼唧唧地笑,樱井也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

啊,啰嗦的口罩少年原来长这样。

啊,原来他当初来安慰他是因为他自己也很紧张。

而如今,他已长大,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外科医生。

他也成长起来,懂得了怎样保护自己少受伤害。

时光在此刻,仿佛出现了重合,他想,原来我们曾经相遇过。

 

两人在窄小的值班室里聊了许久,气氛终于从一开始的尴尬变得轻松起来,樱井把控着时机恰到好处地将话题扯到相叶身上,询问他今日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他问得关切,相叶听了心里熨帖,不由自主就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前一日洗澡浴缸上落了只飞虫,吓得他光着身子蹿出去,想来是当时着了凉,当晚就睡得昏沉沉的,但早晨做便当的时候倒还挺精神,就没多想。中午赶去剧组同二宫汇合托他代为送饭,被二宫挽留见偶像一面,谁知道接了个电话午饭也没吃就着急赶回医院帮忙治疗连环车祸带来的一众伤者,等包扎完了病人,自己一头栽到了地上去。

樱井听着心疼,微微皱起眉头。

相叶自己倒浑不在意,“不过只是着凉发烧而已,这瓶水吊下去一两天就好了,晕倒也是因为没吃饭又活动过度引起的低血糖。”

“那你晚上吃饭没?”

“还没,打算等这瓶水结束了去吃。”

樱井听了便抬头,见那瓶水在他两人的聊天里已见了底,便点点头,“等结束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你生病了不可以乱吃。”

想了想又问他,“怎么没告诉二宫?生病了不会找朋友的吗?”

相叶一面沉浸在“偶像即将亲自带自己去吃饭”的受宠若惊里,一面又因为这个问句而哭笑不得,“我真没什么事儿,没必要平白多一个人担心。”

樱井鼻子里哼了一声。

相叶探着身子拿没扎针的那只手拉开身边小桌下的抽屉,翻出一只医用口罩递给樱井,“您待会儿出门的时候也记得遮遮。”

樱井反“哼”为笑,这人自己身体都不在意,倒在意别人的脸。

再一扭头去看相叶,便只见他自己利落地拔了针,将贴在针孔上的医用贴纸按紧站起身将针头熟练地插进吊瓶盖子里,而后低头来看他,“走吗?”

樱井赶紧去抓他扎针的那只手,两只手抓在两边,拇指下了力气按在贴纸正中的针孔处,满脸严肃地告诉他,“要多按一会儿,不然容易出血的,”抬眼看他时眉头又皱起来,“你这当医生的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相叶被自家爱豆握着手,整个人“噌”地一下就烧起来,下意识猛地抽回手,结结巴巴地表示自己来按就好,说完连待客之道都忘了,自己几步先蹿出了门,留樱井翔独自在值班室里愣住,隔了几秒才跟出来。

前面的人小兔子似的跑得太快,樱井一路猛追才将将在急诊大门外捉住肩膀将人拦住,“跑什么?我车还在停车场,你陪我去取车,我带你去吃饭。”

探身一看,还真兔子似的,一双眼睛红润润的。

“怎么还……”

怎么还哭了?

樱井努力反思,自己没欺负人啊,难道是刚刚值班室里责怪他不注意那话讲重了?

还没反思出什么结果,被捏着肩的人就又挣脱了他的手,还退了两步,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了,“你、你、你别对我这么好行不行啊?”

樱井翔一愣——怎么着,这是因为对人太好把人惹哭了?

相叶脸上烧红心里绝望——偶像,你总这么上手摸我,我会心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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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如是 01

01(仙人掌吃掉了谁的温柔

 

樱井翔第一次见到相叶雅纪的时候是在公司楼下。

孤零零一个少年,独自坐在一楼大厅等候处的沙发里,却安然自得地荡着腿、鼓着腮帮子,一副在等人的样子。刺目阳光透过大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投射在他的身上,他仰着脑袋一脸和煦满足,与四周忙碌走动的、焦急踱步的、无聊等待的人们皆有不同,整个人的颜色似乎都要比环境色鲜亮几分。

走在樱井身边的经纪人二宫和也平日里都是一副懒洋洋慢吞吞的样子,这日却上赶着往出里跑,甫一出电梯就拉着樱井径直朝大厅走过去,便由不得平素并不在意大厅众生的樱井忽略掉那个与众不同的少年。少年模样清秀,天生一张出类拔萃的容颜,笑容里带着的星星能轻易刻入人心侵占记忆,著身衣物分明只是普通一套白衬衫配牛仔裤的休闲装却衬得他整个人都比旁人明朗,这样的资质,或许是公司新签来的小艺人。他正偷偷好奇,几步间已经被二宫拽到了少年身旁不远处,还没来得及细问,便听到二宫和也了一声叫,“相叶雅纪!”

浸没在阳光中的那个悠悠然踢踏着空气的男孩子闻声转过脸来,略带着腼腆地朝这边笑,眼神瞟到樱井脸上,四目相对,便立刻移开,留给两人之间一截尴尬的空白。

二宫作为专业经纪人,一向是感知气氛的好手,见状便立刻插进来给双方介绍,一说这是他的朋友、同时也是这次新单曲的作词人,又说这是他的艺人、从业多年的专业演员。相叶听完介绍生涩地弯腰行礼,嘴里低低唤了一声“樱井さん”,仿佛这几个字很难读一样唤得犹犹豫豫躲躲闪闪。樱井则忙于惊讶这个看起来温吞吞的男孩子怎么写出那样金戈铁马的词作,于是面对这样干巴巴的场面,仍维持着平素常见的专业淡定微笑,并礼貌得体地伸手递过去同对方道“你好”。

相叶低头抿了抿不知涂了什么润唇膏看起来亮晶晶的嘴唇,迎合着伸手过去,却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刚刚触及便迅速拿开。

樱井心里莫名想笑,知道场合不合适且忍住了,谁知尚未待他下一句话出口,肩上忽然搭来一只手,他没转头就猜到是跟在他后头下楼的大野智。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果不其然背后就传来大野惯有的软哒哒的声音,“嗨,小美女。”

樱井愣了愣,头脑风暴思索如何解开眼前因为大野智看错性别而造成的僵局,却谁知方才面对樱井翔一直保持僵硬表情的这少年居然不仅没对“小美女”的称谓不满,还对大野智绽开个春光灿烂的笑容,顿时将樱井翔的一颗玻璃心碎成了渣渣。

双方简单打了声招呼后便听到远处大门口有人在叫二宫的名字,原来是樱井和大野恰好要赶去同一个片场,两边的助理都已经候在门口,就等他俩出了门上了车直奔目的地。事不宜迟,两人正准备告辞离开,对面却忽然递出本子和笔,水粉画做底的日记本泛着青嫩草绿的色调,从樱井翔的胸前直直划过,递到大野智的面前。

相叶脸红到耳朵尖地低头,嘴里糯糯地叫了声“大野さん”,后一句请求签名的话几乎低到听不见。

大野难得对面前羞答答的男孩子起了兴趣,倒是乐呵呵地签了个名,开头还兴致勃勃署了“致相叶雅纪小帅哥”六个字,简直将他掩藏了这许多年的宠粉技能发挥到极致。还好相叶有眼色,问大野要过签名还记得旁边被忽略许久的樱井翔,道:“可以拜托樱井さん也帮我签个名吗,我朋友是您的饭呢。”

不过差别待遇也太过明显,樱井听着他那句僵硬的“樱井さん”,再一低头就看见他将精致日记本小心合拢装进包里,翻来翻去从包里翻出一个似乎是速写用的小本子,已经用了大半本,好不容易翻到一页空白的,才慢吞吞地递过来。樱井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但还是签了自己的大名,风度翩翩微微一笑,拎着大野的后领道别离开。

后来也果然如同与千千万万个擦肩而过的人一样再没有然后。那首曲子发行时,歌词本上的作词人一栏署名为佚名,即便是后续制作组多方查找,也再没有那个男孩子的消息。经纪人二宫和也倒是心知肚明,却不知为什么守口如瓶,樱井聪明如是自然不愿多事,于是也跟着假作不知。

谁知没隔多久,他就无意间看到了第二首词。

原本夹在二宫和也记录行程的记事本里,是写在一张手工做成的书签,淡紫色的水粉画配上小楷的书法,二宫站在旁边翻动时,这片纸就静悄悄从记事本中滑落至正在化妆的樱井翔面前。他俯身捡起来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个来回便将书签匆匆换回给自家经纪人,于是就只记住了一句最深刻的词——“仙人掌吃掉了我的温柔,而玫瑰刺破了你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居然笃定作者就是那天见到的那位名叫相叶雅纪的男孩子。

 

没想到再次遇见是在A大。

樱井有位大学同窗在A大教习现代电影艺术,那天恰好邀请他一同参加一个电影学术研讨会的晚宴,他中午下了戏没什么事,随意吃了碗面算作午饭,便溜溜达达直接回了母校同那位同窗汇合。樱井到的时候同窗正在给这一届大一新生讲导论,他坐在教室后排跟着学生一起听,同窗正讲到有趣处,逗得满室笑声连连。他一扭头便一眼看到相叶雅纪,哪怕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层层叠叠学电影的年轻面容里他依然打眼得紧,压根没给樱井忽略的机会。与上次见面不同,白色甩帽运动卫衣令他穿得像个学生,一脑袋栗色短发随着笑的动作在空中上下颠簸,显得毛茸茸的。他笑的时候弯起眼睛皱着鼻子,至难以控制之时便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将下巴藏进肘窝里,肩膀不停抖动,整个人都显得生动了许多。

鬼迷心窍地,樱井从电影学导论里走了神,隔三差五总忍不住去看他,心里百般设想,不知他是否是一年级新生,那也太过年轻。

樱井毕业多年,年复一年忙于工作,细数下来竟已满三十有七。

诶?三十七?!

他自己也惊异了一瞬,又立刻回到现实暗暗叹气。

若这男孩子真是大一新生,顶多十八九岁,与他差了一轮还多,怕下次见了他可以直接称“叔叔”了。

这么想着的樱井翔不禁唏嘘,而后又猛地清醒,心里咯噔一声,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突然计较起别人家男孩子的年纪。

不过他没纠结更长时间,因为相叶在不久后就接到了一通电话。樱井余光里瞧见他缩在角落小声接听,不经意间扭过头看去,便看到他突然变得格外严肃甚至微微皱起眉头的面部表情,电话挂断过后,他便轻手轻脚收拾书包,弓着身子麻利地从后门离开了。

樱井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知不觉跟在他身后,看他满脸着急的样子,立刻忘了作为无论是公众人物还是三十七岁老大叔的矜持,快走几步赶上前去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相叶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面前人是樱井翔,他看上去有些犹豫,但应该是很快想到电话里那件更重要的事情,确认了樱井是开车过来,便小声请求他送他去中心医院。

樱井自然满口答应,一路小跑带着相叶去校门口的地下停车场取车,开着导航规划出最佳不堵车路线,出了校门直奔中心医院。至于相叶着急要去医院这事儿,樱井一路做了很多假设——或许是相叶的家人或朋友生病住院、或许是他自己体检报告出了什么异常,但是直到车停在医院急诊部楼下他都没能找到机会打断相叶焦灼的情绪问出口去。

车子在医院门口的路边刚一停稳,相叶便礼貌道了声谢谢急匆匆推开车门跑进医院,樱井盯着人背影消失在视野可及范围内,刚要调转车头再回母校去找同窗,一低头瞧见副驾上那只明显并不属于他的背包,满脸做作地无奈叹气中心里隐隐升起几分欣喜。

而后他果然在三个小时后重新迎来了相叶雅纪。

这么久的时间里酝酿的“你的书包落在我的车里所以我问二宫和也要了你的联系方式”之类的解释在相叶雅纪出现的一刹那全部咽回腹中。

推开急诊部的玻璃大门走出来的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穿着见及膝的明显大了好几个码的白大衣,裹在白大衣里面的是暗绿色的洗手服,领口隐约可见些许血渍,头上蓝色的一次性帽子还来不及摘下,口罩解掉一半挂在脖子上。

樱井曾经在一部电视剧里饰演过外科医生,所以瞧见他这一身打扮,便猜出他八成是刚从手术室出来。

穿着洗手衣白大褂的男孩子挂着脸上触目可及的疲惫,拉开车门却并未坐进来,只是掀开嘴唇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以此挤出几分笑意,同樱井寒暄几句便拿了书包道谢,过后又赔礼说自己还有事要忙,改天请客正式言谢,很着急地重新从那扇他刚走出来的玻璃大门又冲回了医院大楼。

樱井坐在车里,手肘撑着车窗,脑袋搭在手背上,呆呆再次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他想,原来这个看起来温吞性子的男孩子也有这样的时候啊,目光坚毅自信,动作干净利落。

难怪写出那样的词来。

也不知道是谁吃掉了他的温柔。

 

相叶忙完急诊连排的三场手术重新回到科里时已经入了夜,刚换好衣服取出手机,正巧接到二宫和也的电话,问他是否用过晚餐,可还有心情约出去吃牛排。

他错过晚饭肚子正敲着小鼓求投喂,这电话到来得正好,赶紧回道,“你把地址发过来,我直接过去,咱们餐厅见。”通话结束,他将手机收进那只从樱井车里拿回来的书包里,麻溜地一路小跑钻进电梯直奔地下停车场。

追溯与二宫和也的友谊,大概要回到高中时代,念书期间三年同桌共患难,关系铁到上厕所都要用挨着的尿池一起撒尿。毕业后倒是奇怪这样相熟的两人居然一直毫无联系,直到不久之前相叶在医院急诊室会诊遇到拉肚子拉到快要脱水的二宫和也,才得以接续上被时间扯断的友谊。他们彼此大概都没有想到,当年学校闻名的文艺才子居然做了外科医生,而阴郁少年二宫和也居然在一家娱乐公司做经纪人做得八面玲珑风生水起,负责的艺人之一还是当年让相叶迷恋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朝思暮想嚷嚷着要跟人睡一觉的樱井翔。

“说起来公司那帮人到现在都还在好奇那首《斩春刀》的作词者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为了掩护你简直付出了十万脑细胞的代价,难为樱井翔知道实情还能守口如瓶。”二宫一边切牛排一边状似随意地说。

两人这几年接触密集过于熟悉,于是约的就是个普通家庭餐馆,见了面二话不说就点单,点的也就是普通牛排套餐——热一热就能上桌那种,菜一被端上来就动了手,非常实在,丝毫没有半分客气收敛。

相叶听到二宫这番话,立刻猜到他下一句想要说什么,咽下嘴里那口西兰花不咸不淡地说,“我可说过,只为樱井翔写词。”

二宫和也嘿嘿一笑:“兄dei,我这么懂你当然必须是樱井翔,他知道上次那词儿是你写的之后,这次特地私底下托我拜托你,貌似是在筹备新唱片。”

相叶雅纪切肉的手下一顿,心里迅速升天大叫一声“哇哇哇我爱豆终于又要出新唱片了”并数十个感叹号,但面上仍在淡定地继续动作,只说,“我知道了。”

二宫和也看他那副样子也知道他心里不定怎么打滚尖叫呢,只想仰天长叹一句“重色轻友”,最后到底还是憋回去咽了一大口牛肉。

酒饱饭足,各自回家。

相叶雅纪开灯进门,看着与往日并无二致的一室冷清,突然竟感觉有些空虚。

丢了背包和外套横躺在沙发上的时候,他还在回想,白天怎么就遇到了樱井翔。

不仅遇到了,还坐上了他的车!

可惜他当时一门心思地想主任电话里说的那个病人的那台手术,待到想起来去细看偶像的真人面貌的时候,却已经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境地。

若往前推,上次在公司见面那次更不用说,果然就算遇见的人是崇拜的偶像也好,骨子里的紧张另他的生硬全被不由自主地演绎成了冷淡。直到樱井翔抽着嘴角离开,他才暗自捶胸——啊啊啊啊,什么樱井さん,什么我朋友很喜欢你,明明是我很喜欢你啊!

我很喜欢你啊。

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接收到我的脑电波,比我的表情和言辞更真实。

无人知晓·章六

01
 
樱井翔在凑近,相叶抵着身后的墙壁无处可躲,事实上他并没有躲开的打算,并且很快就心甘情愿地被对方咬住了双唇。
“这是惩罚。”
“什么惩罚?”
“惩罚你今天换掉内裤,还有,乱发脾气,还有——”
“惩罚”起势凶猛,落下来却温柔缠绵,唇舌柔软纠缠出潮湿声响,吸吮得相叶有一瞬间感受到窒息。
但随后他就被及时放开。
“这就是惩罚了吗?”他犹未尽兴地撩拨樱井。
但樱井并不吃他这套,弯腰垂首将他扛上肩头,直走到床边才将人放下,一左一右按住他不老实的双手,警告他,“你病还没好,不要胡闹。”
“我以前——”
相叶的声音戛然而止,屋子里突然陷入沉默。
“以前”。
——这两个字仿佛是什么咒语,只要一提及,如今的现世安稳都变得如同一场偷来的梦,而他们两个本以为可以深陷梦中的人被同时惊醒。
相叶从樱井手下挣扎出两条胳膊,樱井松了手,背过他坐在床沿。
他透过他的后背看到他低着头双手扶膝,似乎在沉思,或是在控制情绪。
相叶总是无法猜透樱井的所有想法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然而就在相叶以为樱井随时都会起身离开的时候,这个人突然开了口。
他说,“我们和解吧,雅纪。”
他转过头来,相叶看到他眼角潮湿,心里钝钝地疼。在他心中,樱井翔是个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和软弱的人才对,但是这些日子里,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的眼泪。
樱井并不知道相叶的想法,他只是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向自己的本能投降。
“你知道,我不能不爱你,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所以,我们和解吧,以前的那些,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哪儿有那么容易啊……”相叶避开樱井的直视垂下眼皮,看着他撑在床上的小臂轻轻说。
他叹了口气,换了个更加放松的姿势,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盯着天花板,“就算重新开始,那些已经发生的,也永远都不可能过去的,翔ちゃん你明明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那你要我怎么样?!”
相叶坐起身,而后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走到窗前,将不透光的窗帘拉开一条缝,看着玻璃反光中的自己和自己身后越走越近的樱井。他在等他贴上他的脊背,将他圈在怀里。
但是走近了的樱井却停住了脚步,只是问他,“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相叶低下头沉默了两秒,转过身去。
他比樱井高出一点点,可是大约因为光着脚的缘故,这么转过身去看樱井,尚需将视线抬高。
“我只是怕你知道,现在的相叶雅纪变成了什么样子。”
“变成了什么样子?”
“变成了……不能失去很多东西的样子。”
过去的相叶雅纪单纯地以为他可以失去很多,只要还拥有樱井翔。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让他开始贪心想要留住能够留住的一切,他什么都不想失去了,甚至为了不失去,也可以不去拥有。
“你只要知道,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樱井这样告诉他,然后歪过头,衔住他的嘴唇轻轻咬了咬,“现在,告诉我,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非得一声不响地突然离开我然后走上今天这条路,让你丢掉了我从前最爱你的胆大妄为变成今天这样瞻前顾后,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不能失去很多东西的样子。”
 
02
 
8小时前。
 
相叶雅纪目瞪口呆地看着逐渐走到自己身边的人,差点忘记表情管理。还好四周观众的目光与摄像师们手中的镜头都一同集中打在对方身上,让他在镜头转过来之前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由呆滞转变为夸张的吃惊。
“欢迎樱井さん!”
相叶的MC搭档很快将话题带到惊喜登场的樱井身上,“相叶くん事先是不知道樱井さん要来的喔,怎么样,见到樱井さん之后有没有很开心?”
“不不不,等等,所以他是我们队的嘉宾?”相叶露出有话难言的复杂表情。
他们在录制的是一档游戏对抗类的节目,当期邀请的嘉宾组成一队,与MC组成的队伍在各种游戏中以积分的形式比赛,MC队每期会有特邀嘉宾作为助力加入,而这一期中,特邀嘉宾是樱井翔。
“咦?所以相叶くん是有什么不满吗?”
“Emmmm,过会儿比赛的时候你或许就懂了。”
“不过我倒是有个优势。”樱井翔很快一脸微笑地开口。
“喔?什么优势?”
“大家都知道,我和相叶くん是老同学,私底下实际上也是很好的朋友,”樱井说完这句,现场观众席果然开始蠢蠢欲动,于是他继续说,“所以我和相叶くん之间应该是很默契的。譬如今天,我就和相叶くん穿了同样的内裤。”
现场响起的巨大声音几乎要把录影棚的屋顶掀翻。
樱井在这样的动静里眯着眼睛微微笑着看了一眼相叶,抬手拉起自己的上衣下摆,把内裤边扯出来给摄像机一个特写。
而后他再次看向相叶。
相叶终于明白过来他前一日晚上发高烧,第二天醒来连内裤都被一起换掉的原因,敢情是一个伏笔埋这么长的线。
他故作惊讶地掀起自己的上衣,故意走到樱井身边,同他胯顶着胯站在一起,在摄像机前露出自己的内裤边,黑色的边缘明显和樱井那条灰色的有很大不同。
“啊!不一样!”他一脸遗憾,看向樱井的眼神里又带着点别人看不懂的皮。
节目的录制现场的灯光炙烤着人脸,樱井侧过头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相叶只觉得自己脑袋里轰的一下,而后整颗脑袋都开始发烫。
节目录制期间因为需要临时布置场地,参与录制的他们会在这种时候回到休息室休息,作为特邀嘉宾的樱井翔自然与相叶同处一个休息室。
一回到休息室,樱井就走到相叶面前,当着其他诸人的面大大方方地邀请他一起去厕所。
相叶感觉额头上的黑线快要垂到了下巴,但是周围人看着,为了维持他和樱井翔私交甚笃的人设他不得不跟在樱井翔身后真的去了厕所。
“不尿吗?”相叶抱臂倚着厕所门框,看着樱井翔在里面忙活着检查每一个隔间,确认里面除了他们俩的确没有其他人。
终于检查完的樱井也终于腾出精力来关注相叶,他走到相叶跟前,隔着他关上厕所大门,又一把将人扯在手里拽进了隔间,反锁上门,将人怼在门上。
“为什么换内裤?”
“其实是个意外,早晨我起床去洗漱的时候不小心溅到了水,就换了一件,”相叶说到这里,咬咬下唇,“倒是我要问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什么想做什么?”
“演唱会那天那么多人看着,你毫不遮掩就跑去看,看完还发推。今天也是,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做什么?你就不怕——”
“怕什么?”
“我们之间的关系,一旦真的被发现,我们两个都要玩儿完,你难道不清楚?”
“相叶雅纪,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怕玩儿完,我只要抓着你,我就玩儿不完。”
“你——”相叶的气愤被樱井的吻堵住,他推开面前一副死皮赖脸模样的人,“就算你想毁掉我,也别把你自己搭进去!”
“你在担心我?”樱井歪歪头,居然笑了。
相叶咬牙切齿,却又气不起来,只挪了视线,死活不去看他。
下一刻又是连绵的吻,辗转温热,来势汹汹。
换气的当口樱井抬手去揉相叶额前被他折腾乱了的碎发,情不自禁地感慨,“瞻前顾后,你以前从不是这样的人。”
却不想这句话不知按下了相叶身体里的哪一个开关,他猛地哆嗦了一下,用力把樱井翔推开,力气大到樱井后背狠狠撞到对面的隔板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不要再提以前,我已经没有以前了。”
隔间反锁的门被拉开,再合上时,里面只剩下樱井一个人。
 
“哪有人交往纪念日送礼物居然送内裤的啊……”樱井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一沓款式多样的内裤,甚至还有条迷彩的。
少年相叶清秀的脸上漾着微微的红,他兴奋地看着樱井,眼睛亮晶晶地问他,“喜欢吗?我每一条都有一条一模一样的!”
樱井一时没能理解他在兴奋什么,但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以后我们就可以穿一样的内裤啦!”
“幼稚……”樱井嘟囔着,一巴掌盖在相叶脸上,不让他看到自己开始泛红的耳朵根。
但是当天晚上他在睡前收到相叶“今晚换上了蓝色的那条喔”的邮件后,还是偷偷抿着嘴唇脱掉身上刚刚换上的迷彩内裤,换成了蓝色的那条。
那个夜晚,少年樱井带着隐秘的欢喜入梦,迎来了第一次梦遗。
 
樱井再回到休息室时,相叶已经没事儿人一样笑嘻嘻地同隔壁来串门的嘉宾组艺人聊成一片,有人瞧见他进门,便招呼他过去。他隔着人群看看那个并没有回头看他的相叶,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有些事,一个人拿着杯子去角落里接水喝。
水喝下半杯,背后传来他熟悉的脚步声。至近到身后人的鼻息都遮掩不住,脚步声才停下。
“对不起。”
听到低沉的这句话的樱井抬起一直垂下的眼皮,想要转过身去,却被一双手扣在原地。
“别、别看我,让我把话说完。”
樱井顺从地卸了力气,攥紧手里的水杯。
身后的人于是吐了口气,继续说,“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对你乱发脾气的,对不起。”
这句话过后再没了声音。
“雅——”樱井转过身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身后的人已经转了身,后背向他,重新回到了对面的人群中去。
他猜他一定是带着爽朗的笑颜走过去的。
但是无论如何,他又都无法想像出他此时此刻笑着的样子。
樱井攥紧了拳头,那些过去的记忆,好的与坏的交织,如潮水一样将他淹没的时候,他都能攥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稻草续命。可是这一刻,想到这些天里自己见到的相叶如今生活的样子,想到前一日他生病发烧时露出的脆弱,想到厕所隔间里他的敏感暴躁,他竟然觉得窒息,无可救药的窒息。
这种情绪,樱井一直憋到节目录制结束。参与录制的大家相继离开,他才终于收起挂了大半天的笑容沉下脸色,在相叶装模作样地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同他告别的时候一把攥住了他握着行李包的手。
手里的人一瞬间肌肉僵硬,他看到了相叶突变的脸色,于是立刻露出他擅长的场面微笑,像个真正的老友一样邀请道,“一起去喝一杯吗,相叶くん。”
在相叶挣脱之前,他先松了手,只是手里拎着方才握在对方手中的行李包。
这让相叶无可拒绝地跟在他身后下了停车场。
无外人在场,两人一路无话,直到抵达住处进了房、关了门、开了灯、换了鞋,气氛都仍是低沉的。
樱井始终跟在相叶身后,见他换了鞋子进了起居室,他弯下腰将两人的皮鞋反过来摆放好,又将手里的相叶的行李包挂到门后的包架上,才蹬上拖鞋跟进去。
相叶在发呆。
他走进起居室,就看到人站在正中央,面朝着他,眼神微滞。
他于是走过去,对方倒回过神来,突然后退了一步。
樱井再走近一步,他就又后退一步。
“你在躲什么?”樱井被他瑟缩的样子气到想笑,实际上他确实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
“你如果生气的话,可以也发脾气,”相叶已经退无可退,只好双手抵着墙,整个人都用力往墙上贴,仿佛这样就能躲得远一点,“你这么笑着,我有点害怕。”
樱井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你还知道害怕?”
“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乱发脾气的事……还有,内裤……”
“对不起之后呢?”
“之后?”
“没人告诉你,做错事之后,要接受惩罚的吗?”
樱井翔在凑近,相叶抵着身后的墙壁无处可躲,事实上他并没有躲开的打算,并且很快就心甘情愿地被对方咬住了双唇。
“这是惩罚。”

无人知晓·章五

01
 
“醒了?”
相叶眨眨眼睛,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边人是樱井翔。他一抬眼就瞧见樱井枕着胳膊认真瞧着他,样子仿若他们从没分开时。
相叶转了转身子,发现自己未着寸缕,拉紧了被子将自己往被窝里缩了缩,再懒洋洋地蹭进樱井的怀里。张张口才察觉自己声音哑了,不过还是好奇,“你今天不用去剧组?”
“嗯,等下要起床去录个节目,剧组给了一天假,”樱井低头吻吻相叶的发顶,“好点没有?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怀里的脑袋晃了晃,又仰起来,露出脸。
樱井忍不住低头吻了吻苍白中总算见点血色的两片唇,却被对方攀住脊梁,要了个潮湿绵长的深吻。
不是梦啊。相叶想。
“再睡一会儿吗?”樱井单方面结束了这个吻,伸出拇指擦了擦相叶嘴唇上残留的湿润,放到自己口中吮了吮。
相叶摇摇头,抬手搭上樱井的腰,又往他那边挤了挤,想要把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去。
“怎么了?”樱井觉得奇怪,却任由他越搂越紧。
“翔——”
“嗯?”
我好想你。
“想要。”
“嗯?”
未待回答,相叶便翻了个身爬到樱井身上,啄了一下樱井的下巴,就往下缩去,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樱井伸手想把他捞出来,他滑溜溜地躲开,麻利地扒开樱井的内裤,在他支棱着的下半身上胡作非为。
“你病还没好——”樱井想掀开被子捉人,又怕人着了凉再来一出高烧不退的煎熬,只好佯作投降任由身下人伏在腿上帮他含,算准了时机将舔得兢兢业业的人抓了个正着。
被窝里露出一个顶着一团毛茸茸乱发的脑袋,脑袋小狗似地晃了几下,露出乱发下委屈的表情来,“你不要了吗?”
那样子,仿佛不是在说“你不要了吗”,而是在问他,“你不要我了吗?”
樱井抬手刮刮他的鼻子,又忍不住捏捏他的脸,自己都没察觉言语中的宠溺,“等你病好了,做到你满意行不行?现在不可以。”
“那你这个,”相叶在被窝里不老实地摸摸小樱井,“要自己解决吗?”
樱井忍无可忍地抓住他的手,按着他的后颈将他扣紧在怀里,“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窗外阳光投射而入,大方地铺了一地金黄。
 
02
 
8小时前。
 
深更半夜凌晨时分,樱井被起居室里嘈杂的声音吵醒。他做起身来散了散被打断睡意带来的起床气,手一摸才发现原本躺在自己身边的相叶雅纪不见踪影,床的另一边只剩冰凉空荡的一半。
突然而至的巨大恐惧令他立刻清醒过来。
他打开床边的台灯冲出卧室。
“雅纪?!”
 
“怎么——怎么会这样?”
终于结束了大学入学考试的19岁的樱井翔站在一片废墟之前傻了眼。他不明白,为什么本该住着相叶一家的房子突然就这样被硕大的拆房重机器敲碎成一片狼藉。
“里面早就没住人了,”有人来同他解释,“这家房子的前任主人几个月申请了破产,房子作为抵押被银行收回,前不久拍卖给了现在的主人……”负责拆毁房子的工作人员后来又对他解释了什么,樱井已经无法专心听下去,他的眼中只剩下漫天烟尘,将他的现在与未来倾覆。
 
“我会等你回来喔!无论如何!”
“翔ちゃん加油喔!”
“等你考完回来,我们就一起去远方旅行吧?”
“就算什么也不做,也只想和翔ちゃん待在一起。”
“见不到翔ちゃん的话,我一定会死掉的。”
“复习期间我们就不要见面了好不好?我怕见到你,就不舍得放你走了。”
“等以后,等以后,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
“到那时,到那时,我们一定要好好相爱。”
……
那个曾经说过这些话的人。
那个前一天还给他发“考试要好好加油喔”的邮件的人。
在樱井再一次听到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中,一同消失在了那片烟尘里。
 
“雅纪?!”
起居室里的照明灯被樱井打开,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的脑袋转了转,樱井看到一双失神的眼睛望着他。
电视里在播放樱井为了宣传新剧提前几周录制好终于播出的综艺节目,里面的人热热闹闹地笑和闹,那颗脑袋却没有再转回去。
“翔ちゃん?”
樱井松了一口气。
节目里的樱井翔正在参加根据关键字答题的环节。
“無駄に明るい、エステ·化粧品代月30万円、男だけどキレイ、世界一——行きましょう——相叶雅纪!”
电视里一片爆笑欢呼,电视前的人突然从地毯上站起来,歪歪扭扭一路冲上来,冲到樱井面前时反倒停下了脚步。
 
“翔ちゃん?”
相叶像梦游一样又叫了一遍。
他伸出手,想碰碰眼前人,胳膊抬起来停在半空,又胆小地缩了回去。
“翔ちゃん,你陪陪我好不好?我难受……”他喃喃自语着,努力看清樱井的样子。
“见不到翔ちゃん的话,我会死——”
话还没说完,那个他以为的幻影突然变成了实物,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狠狠将他拉近怀里搂了个结结实实。
“这么想见我,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嗯?”
他听到耳边传来真实的声音,小心掐掐自己大腿的肉,疼得在樱井肩窝里长吸了一口气。
没错,是真实的樱井翔。
那些自己梦中遇见的幻影,才不会这样质问他为什么离开,只会温柔地对他笑,连句话都不舍得开口将给他听。
他都忘了,樱井翔已经回到了他身边。
他们甚至前一天还在这间房子里做过爱,身体上留下的痕迹都来不及消退。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在自己难过脆弱的时候看一眼樱井的样子,开始时会偷偷跑去他学校偷看,后来会去他家楼下看他窗边的剪影,再后来樱井做了演员出了名,他开始收集他所有公开的影像,好像看一看他的模样听一听他的声音,所有的苦痛就都能消失一样,他也总能在第二天活蹦乱跳地开始新的没有空档的工作生活。
“对不起。”他趴在他的肩头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离开。
那些理由混杂着现实所迫与他自己的小心思,每一种解释都将破绽百出暴露他想要隐藏的那些心情。
他想,或许只有道歉的话才能够说出口,因为对于樱井翔,他除了爱,就是亏欠了。
当年的离开,只错判了一件事。
原来他也这样爱着我啊。
他可是樱井翔啊,那个天上地下人世无双的樱井翔,那个有望考上最好的大学里的最好的专业的樱井翔,那个云端之人、那个他不该触碰的樱井翔。
迟日旷久,他居然还会这样爱着我吗?
相叶晕乎乎地这么想。
 
樱井似乎已经习惯了相叶面对质问的转移话题,压根就没指望真的从他口中知道答案,只是心中仍记挂着他的那句“我难受”,人在自己颈侧蹭了两下,他立刻就感觉到不正常的热度顺着皮肤传来。
“你发烧了?”
“嗯,”怀里的人倒是乖乖点头,“今天去录节目,好像着了凉。”
“不过没关系,有翔ちゃん在的话,很快就会好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腿一软,差点没摔到地上去。还好樱井眼疾手快死死扣住了他的腰将人固定在怀里。
樱井被他那句“没关系”气得眼前发白,他从来不是这样感情外露的人,可每次面对相叶雅纪,总是让他情绪失控。
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矛盾地同时喜欢一个人又讨厌一个人。
搂紧怀里呢喃着自己的名字的发热源,樱井任命地叹了口气,把人弄回到床上去那被子盖好。
谁料到前脚刚要离开床边去厨房冰箱里找个冰袋给人降温,后脚又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
他无奈,只好把人待在身边,像一棵挂着树袋熊的树一样缓慢平移,先去起居室关了电视,找到药箱,又到厨房饮水机前接了热水制冰机前接了盆冰,再回浴室取了干净毛巾,终于连人带物运到床边,把腰部挂件取下来在床上放放好,拿被子裹上三圈。
连哄带逼地看着相叶吞下药去,樱井才松了口气,守在床边给他冰敷额头,把人剥干净给他擦拭身体。忙了半个小时温度才褪下去,樱井掀开被子上了床,怕人在他熟睡时再跑出去,干脆手脚并用把人圈在怀里。
凌晨四点樱井睡意仍然很浅,怀中的身体传来的异常温度让他立刻清醒过来。
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喂药和降温的循环。
相叶再次烧退的时候,窗外已经出现一丝白光。
樱井眯眯眼睛,瞧瞧床上昏睡过去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既然要主动离开我,你倒是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啊,相叶雅纪。
后来几时迷迷糊糊睡着也已经记不清楚,只是仍然睡不踏实,纷繁复杂的梦里交杂着过去与现在的相叶雅纪的影子。怀里的人稍一动弹,甚至呼吸沉了一声,他都要睁开眼确认一遍,直折腾到清晨来临,在终于昏沉睡去。
 
“大家好,我是相叶雅纪。”
那个漫长而模糊的暑假,坐在家里发呆的樱井翔在电视里第一次看到了那个他苦苦寻找一个多月的少年。
他瘦了很多,从前脸上肉肉的婴儿肥瘦成了尖下巴,节目里被风吹起的衣摆下露出细瘦的腰身。笑起来也没有从前那样好看。
明明,明明没有在笑。
只是咧开了嘴角而已。
樱井关掉电视,想让自己忘掉这个背叛自己的人。
可下一刻,他又忍不住重新打开。
一定有什么必须要离开的难处的吧。他想。
只要他说出理由,他不介意让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来的。他想。
只要他回来,怎么样都好。他想。
就算他不肯主动回来,他也可以自己去找他。他想。
即使是他查到相叶所在的事务所后孤身一人找过去,却被门前的保安人员掀出门时,他仍然坚信着,坚信着这个人不可能离开自己。
可是日复一日,他等不来也找不到,才终于看到了现实。
他告诉自己,樱井翔,你不要再蠢下去了,你看看清楚,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不许再在意他了!你恨他!你只能恨他,樱井翔!
可他却又在收到心仪的大学的合格通知之后,选择复读重来,重考专业去学表演。
他让自己相信这么做只是为了变得比相叶更出名,为了将他踩在脚下,为了报复他的不告而别。
于是他不再无用地阻止自己关注云端上那个全世界的偶像相叶雅纪,他变得知道他的一切——
他瘦了。
他生病住院了。
他留了长发。
他剃了鬓角。
他拍了吻戏。
他终于开了蛋巡。
那个时时刻刻关注着相叶雅纪的樱井翔,已经渐渐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恨这个人,还是爱这个人。
一个人怎么能对另一个人又爱又恨呢?
 
樱井睁开眼睛,第一眼望见的是相叶卧室里的天花板,怀中温热的人轻柔呼吸,世界从梦中苏醒,变得真实得像梦。
他枕着胳膊仔细地看着身畔的人,描摹他的轮廓、细数他的睫毛。
那两片小扇子似的睫毛动了动,他看到他的眼睛。
“醒了?”他温柔问他。

无人知晓·章四

01

有一粒吻温柔地落下来,相叶瑟缩了一下,又在樱井顾虑到他的反应停下动作后勇敢地迎了上去。
“是翔ちゃん的话,就没关系。”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后,就下了不顾一切的决心。
“是翔ちゃん的话……”他在潮湿的深吻中忘记呼吸,因为强烈的窒息感从喉腔里喷出沙哑的呻吟,身体渐渐瘫软没了任何能够主动的力气,“……死掉……也没有关系。”
樱井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突然将他放开,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呼吸进一大口新鲜空气。
“你是不是傻?快要被憋死了都不会推开我吗?”
“是、翔ちゃん的话——”他喘着气有点委屈地看着樱井,“怎么都不舍得推开啊。”
“笨蛋!”
他看到樱井的眼睛里写满心疼,心里居然有种变态般满足的快感,让他一时分辨不出下身突然的饱胀是来源与方才那个足够色情的吻,还是这一刻内心突然被幸福填充的刺激。
“想要,”他伸出手去勾樱井的脖颈,“想要翔ちゃん。”
樱井此时被他吓过一次,显然已经恢复理智,扒掉他的胳膊要他老实一些,“在这里你会不舒服,等以后出去了,出去了之后怎么样都行。”
这话却引来了相叶的不满,他原本面对樱井侧躺在深绿色的缓冲垫上,这会儿被樱井拒绝之后就扁扁嘴收回胳膊抱紧自己的肩膀翻了个身,背对着樱井。
“怎么了?”樱井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他委屈地皱皱鼻子,只说了一个字,“冷。”
尾音拖了老常,甚至带了点像是感冒了一样的鼻音。
樱井自然是受不了他这另类的撒娇方式,只好叹了口气伸手把他翻回去,往怀里搂了搂,“冷就靠我近一点啊笨蛋。”
他于是看准情况再接再厉地凑上去,“还是冷。”
温热的鼻息故意喷洒在樱井白皙的颈间,吹得他皮肤上的绒毛微微往一边歪倒,相叶伸出舌尖不轻不重地添了两口,还是觉得不满,又贴过去吸了吸。
在他想要换个方向去咬樱井的耳垂时,终于被耳垂的主人扣住肩膀压到了身下。
他看着他,黑沉沉的视野中,他们靠得这样近才能看清楚彼此。
他以为自己还要说些什么,心里脑子里却都一片空白,只剩下樱井翔一张近在咫尺温柔如水的脸,印在他眼眸正中。
而樱井则就在他这样一片空白的时候,一言不发地俯身重新吻了上来。
这次的吻没有方才那样深,只是清浅撩拨了几下,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他的双唇,而后又有温热落在他的下巴,他的喉结,他的胸骨上窝。他的外套拉链被一下子拉开,里头的贴身T恤却被小心翼翼地由下往上掀开、卷起。冰凉的空气紧贴着若即若离的动作让相叶忍不住发颤,而立刻落在他上腹正中的吻则令他忍不住微微向上弓起身子。
有薄茧的手指捏住他胸前早已忍不住凸起的红粒,搓得他忍不住微微曲起腿来。
“还要吗?”已经向下一路舔吻到他下腹正中皮带扣之上的樱井突然问他。
“要。”他想去解皮带,却被樱井伸出的两只手分别拉住,掌心相扣。
“乖,我来。”
他低下头,只能看到那颗染了黑发并且将发型像他一样修得很短的脑袋,然后伏在他小腹上的樱井抬起头来,嘴里衔着刚刚拉开的皮带扣,一甩头吐到一边。
相叶在黑暗中看到这样的一幕,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身下也跟着不受控制地又硬了几分。
樱井的牙齿叼住他的拉链,向下拉开,距离变远,他有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隔着内裤,他感觉得到突然而至的一下轻舔。
喉咙里冒出舒适的声音,那个轻舔就变得更大胆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湿了他的内裤。
尽管姿势别扭,樱井仍伸长了胳膊紧紧握着他的手,然后用力咬住他的内裤边缘,褪下了身体上的最后一层包裹。
他已经硬起来的下身终于毫无掩盖地暴露在这个让他变硬的男人的眼前。
“看来是真的很想要。”樱井低声感慨了一句,未等他回应,就吻住根茎,而后一丝不苟地轻轻往上推进,直到暖热的口腔将因为气温而沾上凉意的龟头吞下。
“翔ちゃん——!”突然被温软腔道完全包裹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叫起来。
而樱井依然四肢并用地压住他的手脚不给他任何挣扎的余地,认真地用口腔模拟性交的节奏帮他套弄。
他忍不住发出更多羞耻的声音,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
憧憬之人在为他口交,他稍微抬起后脑往下望去就能看到这无比色情的一幕,这样的刺激远远大于他从前无数次的意淫,让他很快就攀升到了一个濒死般的高处。
“翔ちゃん、翔ちゃん、”他慌张地用破碎的句子呼唤着他爱着的人,“要、要去了——”
“嗯。”樱井只是这样发出一个鼻音,并未如他所愿将他放过。
他越是害怕自己射精到樱井的口中,就越是抵挡不住铺天盖地的高潮,终于还是哆嗦着身子泄了出来。
樱井将他的灼热吐出,口中却仍包着他的精液,只是终于松了禁锢他四肢的手脚,而后将他只是被褪到胯间的裤子完全脱去。
他配合地任由他支配,也就任由他将腿摆成羞耻的M字。
樱井跪在地上拉开自己的运动外套的拉链,麻利地脱掉,又起身把身上的T恤、运动裤子、内裤也都脱去,露出精壮的身体,他把脱掉的衣服团成一团,抬起相叶的屁股认真垫在下面。
相叶忍不住往下去看他的动作,便看到他光溜溜地重新跪在他两腿之间,将口中那包含了许久的混着唾液的精液吐在掌心,摸到身下早已蠢蠢欲动的阴茎上。
有滚烫抵住他后面从未被外人触碰过的地方,他忍不住反手抠紧身下的缓冲垫。
尽管樱井进入得缓慢,相叶仍旧感觉到被突然撑开的疼痛,可他仍旧渴望着樱井更深的侵入,甚至为了方便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抬起双脚扣在了他的腰后。
这样的邀请让樱井终于丧失了理智,一挺身,就完全埋入相叶的身体中。
滚烫的袭击裹挟着疼痛和充实,让相叶下意识夹紧双腿。
而后在他尚未适应过来的时候,甬道里就迎来了汹涌的抽插。
他被顶得整个身体都不断地向上滑去,喉腔里的呻吟断续不成声,若有若无的快感若即若离,折磨得他想躲开这样的冲撞,又贪求更多更快更重的侵袭。
樱井的动作变慢,他俯下身子亲吻他半张着的嘴唇,亲吻他微微皱起的眉间,亲吻他被刺激到流泪的眼角,最后,又落回到他的口中。
口腔里顿时溢满属于他自己的味道,差点将他刚被空气风干的眼泪重新呛出来。
樱井收回亲吻,停住抽送,吻了吻他的脸颊,又抬手将他额前的乱发拨开,看着他的眼睛里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从今往后,我们都要在一起。”
“雅纪,醒醒。”
相叶睁开眼睛。
黑暗中,樱井一脸担心地看着他,“怎么哭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沙发太软,几次都没能成功,樱井见了就拉住他的手帮他从柔软的沙发里坐起身来。
他伸手打开沙发边的小地灯,橘红色的暖光打在樱井光着的脚上。
“怎么了?”
樱井蹲下身子从下往上看他。
他抬手蹭了蹭自己的脸,放在眼前呆呆看着手背上的潮湿。
“有点……”
“什么?”樱井凑近了想要分辨出他口齿不清说出的单词。
“有点想你了。”他说。
他没有告诉他,他梦到少年时他们的第一场情事。
他觉得不能告诉他,不能对他提及任何的过去,那些对他而言美好的过去,或许樱井翔并不想去回忆。
可是当樱井翔突然将他抱紧怀中的时候,他又觉得,过去的就过去了吧,现在这样,或许就已经很好了。

02

8小时前。


相叶从车上走下来,在摄影师整理器材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学校大门。

这一期的外景要在他的母校录制,是帮已经毕业的校友寻找遗落在校园里的宝物的企划,因为他和樱井翔是校友的消息被曝光,最近又有人开始想要挖掘他的高中时代,也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工作人员突然定下这个企划是否还有别的目的,但他还是在接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一如既往地选择了答应。
这么多年,多苦多累多危险的企划他都接受过,这样一个简单的外景,他没必要、也必须不能拒绝。
尽管他实际上并不太想走进这间学校。
“相叶くん?”身后有人在叫他。
他立刻整理好表情转过身,努力提高情绪,笑着开始录制。
一行人从校门外开始浩浩荡荡地走进校园。
校园内几乎一点儿没变,即使并没有引路人,相叶也能够顺利地沿着记忆中的路径找到他们需要挖掘的第一个地点。
是在操场里面靠墙的角落。
有人在他们毕业前参加棒球比赛输掉最后一场比赛后,将一颗棒球偷偷埋在了这里。
棒球埋得并不深,年代也并不是很久远,他们很快就成功挖到。
然后赶往下一个地点。
深冬季节的户外实在很冷,相叶又只能穿着单薄的节目制服工作,先前挖地的时候因为力气活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走在路上被风一吹,立刻激起一身凉意。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努力保持住好看的表情,脚下却加快了速度。无论怎么样,尽快到达室内的话,总归能够暖和一些。
尽管,下一个地方,是他最不愿意踏足的地方。
“从今往后,我们都要在一起。”
相叶怔愣了一下,摇摇脑袋试图驱散那些越来越清晰的记忆碎片。
校体育部器材室。
收方所有校内公共运动器材的地方。
高中时期的相叶雅纪和樱井翔的圣地。
交往之后,樱井总会在参加完足球部的社团活动后过来帮负责篮球部当日清扫的相叶整理篮球,等相叶拖完场地后,两个人就一起推着篮球车运往器材室。
偏偏有一天,器材室的门坏了。
先一步要出门的樱井愣在门后,相叶探过头想去看他为什么突然顿住动作,就看到樱井手里攥着的半个门把手。
“坏了?!”他立刻激动地大叫起来。
反倒樱井相对镇定地将他推到一边,丢掉手里的门把手,试图通过还钉在门上的半截螺丝钉从里面把门拉开。
但是这样重的铁门却是这样小受力面积的一根螺丝钉无法拉开的。
樱井放弃后,相叶自认力大地也去尝试了一通,最终宣告放弃。
“怎么办?”
他抱着膝盖坐在叠放在地上的缓冲垫上,把自己团成一颗小小的球。
樱井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我们进来时体育馆已经没有人,要等明早有人从外面帮我们把门打开才行。”
相叶试着将身子歪向樱井那一侧,刚好被樱井伸出手臂接了个正着。
“五分钟之后体育馆会断电,灯和暖气都会停,我们今晚可能会很难过。”这种时候,樱井仍然保持着冷静分析起当下他们的状况。
相叶在他身边的时候就懒得费自己的脑子,无条件想要依赖他,听到樱井说他们今晚会很难过这样的话,心里却还是觉得能和樱井待在一起,或许并不是一件太坏的事。或者说对他而言,能有樱井陪在身边,再坏的境况也不会太难过。
他们正式交往的时间并不长,相比而言他花了更长的一段时间用来追求樱井。
而交往之后的樱井翔,则一改从前对他爱答不理、即使后来态度好了一些也并不愿意与他过分亲近的样子,不再拒绝他的身体接触,不再拒绝他的索吻,甚至时常还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主动吻他。
平常时候每天都要等他一起上下学,帮他一起做部活清扫,陪他一起写作业。若是周末,还是带他去市中心的商场里买衣服、看电影、唱卡拉OK,他们还在一群高中女生的注视中排队去拍了双人大头贴,樱井趁他不注意时偷吻在他嘴角的那一张,被他偷偷夹在钱包里作为恋爱宝藏。他们戴情侣手表、穿情侣球鞋、手机上挂情侣挂件,上周,他们还去同一家理发厅剪了同款发型。
他们普通地甜蜜着,把曾经觉得“情侣物品很娘很羞耻”的自己丢去了九霄云外。
曾经他们如同世界上最不一样的两种人,过着世界上最不一样的生活。
后来他们却像所有的年轻情侣那样平常而又张扬地谈着他们自以为隐秘的恋爱,以为一辈子都能那么简单地幸福走完。
“前面就是了。”
体育部的指导老师已经等在体育馆中,见他们一行人赶到,就在前面带路,一边从手里一大串钥匙中寻找器材室的钥匙一边迈着大步带领众人往相叶熟悉的方向走去。
“就是这里。”
沉重的铁门被向内推开,指导老师走进去按了一下门口的开关,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门旁盛放篮球的车还是在那个位置,装足球的网兜还是挂在半空,地上仍叠放着四张深绿色的缓冲垫,还有网球部的发射器、田径部的跨栏,也都堆放在曾经相叶熟悉的位置。
“听说在体育部器材室东边的墙上,我喜欢的人写了给我的告白,”相叶低头将手里的委托信念出来,“在和喜欢的人结婚之后很想知道他当年写了什么话。”
他把手里的信合上,笑着面对镜头,“那么就让我们来确认一下吧!”
相叶挽起袖子一副想要大干一场的样子,转过身看到地上的那四张缓冲垫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了片刻,但他又立刻反应过来,用更灿烂的笑容遮掩过去。
房间里开了充足的暖气,他将缓冲垫立起来的时候背后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来,可是在看到缓冲垫某一处一小点不太明显的污渍时,却突然打了个寒噤。
暖气的余热在完全断电之后并没能维持多久室内的温暖,并肩坐在缓冲垫上的两个人又只穿了单薄的运动服,几乎是在温度刚一降下来的时候,相叶就突然打了个惊天大喷嚏。
“有点冷。”
他想往樱井怀里再缩一缩,却低估了自己的力气,撞得两个人朝后倒向了垫子上。
“冷就抱紧我。”
他们面对面侧卧着,相叶听话地往樱井怀里挪了挪,很快被樱井抬手环住了腰侧。
“这么靠着的话,”隔着薄薄的衣服他们几乎肉体相贴,相叶感受到樱井身上传来的温度,“就没有那么冷了呢。”
器材完全被挪开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用黑色水笔写在墙角的一行很小很小的字。
镜头靠近,将那一行很小很小、在时光中变得有些模糊的字放大、对焦。
“不知道还需要多久,但我想一直走向你。”
啪嗒——
结束录制后直接被经纪人送到楼下的相叶拧开自家房门,尽管太阳还没完全落下,但室内却已经一片昏暗。
他感觉到自己有些头痛,不知道是下午在室外被风吹了太久,还是在器材室里搬运物品时太过卖力,总之是有些头痛,痛到意识都有一些不清楚。
就好像,他知道自己应该打开灯,打开暖气,可走到沙发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躺了上去,躺了上去之后也果然就再也不想起身。
眼皮沉到下一次眨眼之后就没有再睁开。
沉重的睡眠将相叶裹进一场梦。
梦中在那个黑暗的器材室里,有一粒吻温柔地落在了他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