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愛情故事

10

2018年02月12日，A市。

22:20

“整件事情，要从距离现在十一年前说起。”

相叶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到樱井面前的茶几上，而后坐到他身边，半转过身来轻轻捉住他的手，又紧紧握住。

樱井一转头，就看进他的眼睛里去。

这是他熟悉的、年轻的、仿佛从始至终都属于着他的，相叶雅纪。

2007年01月24日，A市。

20:00

相叶抬手看看自己腕上的表盘最后一次确认时间，左耳的无线耳机里传来二宫和也的声音，“为了让樱井翔提前吃到三月份才发行的新口味的蛋糕，你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要通过时间轴穿越到一年后跑去08年买回来，这可是假公济私。”

“没办法，”相叶扶一扶无线耳机，掀开手表表盘盖，手指轻轻拨动表盘上一根不属于时针分针以及秒针的另一根走针，“明天就是翔ちゃん的生日了嘛，我想给他个大惊喜。”

“没准儿就只有你自己觉得够大够惊喜……”二宫的吐槽还没讲完，电话那头已经转为忙音，他忍不住拍了一下桌面，自言自语，“每次都是这样！说走就走！”

2008年01月24日，A市。

23:30

相叶心满意足地提着等了三个多小时才排到的蛋糕往樱井翔的公寓的方向赶路。

原本他提前一天就已经预订好了蛋糕，准备白天有时间时就偷偷跑来取，结果谁料到一整天都事故频发，仿佛老天刻意阻止他“假公济私”一样，一直忙到晚上才终于得以脱身，否则也不会搞得时间这么紧张，几乎要赶不上。

按照时间轴穿越定律，穿越前后地点不变，他准备先赶到距离樱井翔近一点的地方再回到一年前属于他的时空，这样的话——相叶再次抬手看一眼自己的腕表——应该可以赶得上零点为樱井翔庆生。以及，他想起藏在蛋糕里的戒指忍不住抿抿嘴唇，略微紧张与期待地偷笑起来，他要在生日当天向樱井告白。

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他会想起上一次自己趁樱井睡着偷偷去吻他嘴唇时的触感，如果不被拒绝的话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亲上去了吧？

要是被拒绝的话就，就继续告白，直到对方接受他为止。

这么想着，他内心雀跃，往距离越来越近的那栋高楼快步走去。

相叶望着远方，心里不断预演着告白的场景，幻想着听到自己的告白后，樱井的表情。直到马路对面的喧闹声打断他的走神。

他望过去，第一眼竟然看到了属于08年这个时空的自己，心里一凝，立刻躲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障碍物后。

打从他第一次迈入时间轴前，他的上级大野智就曾经告诉过他时空穿越的几大定律。

而其中的第一条就是，不可以同本时空的自己视线相遇，否则不属于该时空的自己将永远消失。

这么久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在另一个时空与自己距离如此之近，想到当初大野智的警告，他不由得心跳都快了起来。

但马路对面随后传来的尖叫声还是让他忍不住好奇。

他偏头从障碍物后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往对面看去的同时，身旁有人飞跑而过，带起的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但他没有分神去注意，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08年的自己捂着下腹踉跄着试图穿越马路，一边试图判断他手下捂着的一块衣服上异常的颜色是不是他猜测中的血液，一边努力思索下一步他该躲去哪里。

“雅纪！”

远方传来相叶熟悉的声音。

他透过自己，看到终于冲到马路对面的属于2008年的樱井翔。

翔ちゃん还是那么可爱啊。

在这个念头从他的脑子里闪过的下一秒，忽然从斜对角冲出的卡车撞入他的视野。

23:40

蛋糕拍落在地上，躲在障碍柱后面的相叶眼睁睁看到樱井翔一把撞开属于这个时空的相叶雅纪，被完全没有刹车动作的巨大卡车撞飞。

深夜下路灯灯光中那个单薄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抛物线，而后重重的摔在沥青地上。

四周人群传来又一波尖叫。

“翔……”随后是被推开的另一个自己终于反应过来，反身扑过去。

“翔ちゃん！！！”

相叶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几米外的不远处传来，他半张着嘴，脑中一片凌乱，第一个念头是立刻回到属于他的时空，去看一眼那个属于他的樱井翔。

2007年01月24日，A市。

00:00

坐在沙发上等人等到睡着的樱井被不间断的门铃声吵醒，他揉揉眼睛从沙发里坐起身，醒了醒神才一边念叨着“来了来了”一边踩着拖鞋跑去玄关给人开门。

仅仅只是旋开门锁，门就被人大力地从外推开，如果不是他躲避及时，怕是自己也要被连着一起拍在门后的墙上。

“喂——”

不满还来不及出口，就被门外闯入的人抱了个满怀。

“翔ちゃん……”

他从对方的这声呼唤里听到了颤抖，心里隐隐冒出不好的感觉，赶紧抬手拍拍怀中风尘仆仆的相叶的后背。

“怎么了？”

“翔ちゃん……”

怀中的脑袋摇了两下，勒在他身上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想要松开的打算。

他听到他吸鼻涕的声音，然后有温热液体顺着衣领划过后颈的皮肤。

“怎么了这是？”

对方再次吸了吸鼻涕，终于松开拥抱，露出通红的双眼和鼻尖。

樱井见他这个样子，心里越来越慌，“到底是怎么了？”

谁知方才还在哭鼻子的人又突然抬手蹭干净脸上的眼泪，露出一个单属于相叶雅纪的笑容，弯着眼睛对他说，“生日快乐。”

说完，又吸了一下鼻涕。

2018年02月12日，A市。

22:50

“那个时候其实特别想一直抱着你，想亲一亲你，想立刻跟你表明自己的心意，”相叶避开樱井的目光，垂下脑袋，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但是，我开始怕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掌心一直握着的那只手反握住，对方传来力量，让他重新抬起头看了过去，再次撞进樱井的眼睛里。

他苦笑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想要改变未来。那个时候太慌张了，抱住你的那一刻才有点冷静下来，我想起来，08年的你是为了救我才被车撞，那么如果未来我们将不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是不是你就不会深更半夜从家里跑出来……”

“所以——”樱井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回忆中的某一块，与相叶如今的讲述完美地拼接在了一起，“07年开始你突然借口工作忙疏远我，是因为这件事？”

相叶老实地点点头。

“所以，08年我生日前的那天你亲自盯着我回家并且叮嘱我不许出门？”

相叶再次点点头。

“然后呢？你成功了，我没有死，但是你自己为什么消失了？你来的时候身上也没有伤，你描述里的那个伤了你的人——”

“我成功了，但不是因为我疏远了你，也不是因为我把你送回家里。”

相叶松开握紧樱井的那只手，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只智能手机，解锁后翻出一个文档，打开放到樱井的大腿上。

“而是另一个我，是他救了你。”

“他？”樱井疑惑地看向相叶，又在他鼓励的目光下看向膝盖上的那只手机，他将手机拿起，一字一句阅读起曾经被相叶读了无数遍的那篇文档。

2008年1月13日，A市。

20:07

“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

“嗯，你刚刚说，‘还有——’，还有什么？”

“以你谨慎的性格，关于樱井翔的事情，应该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吧？”

“你——”

“因为我就是你，所以我也知道。一年前你在时间轴维护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吧？樱井翔将于今年他生日的前夜死于一场意外。”

“……”

“而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那不是一场意外。”

“不是意外，是什么？”在与未来的自己通话的相叶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害怕有另一个真相让他无法接受，更害怕那个真相将会断绝他改变未来的一切希望。

“是牺牲。”听筒里的声音随电流传来。

“什么？”这个回答让相叶有些意外，“什么意思？”

“不懂吗？他是为了救你才出的意外，意外当时，他身上穿的是家居服，只是在外面披了件厚外套防寒，脚上穿着两只并不属于同一双的鞋子，甚至没有穿袜子。他是追着你跑出来的，看到你被人捅了刀子，看到你差点被车撞，他能做什么？”

地面仿佛有冰凌不断升起，将相叶从脚至上次第冰冻，他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而听筒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的死，是因为你。”

“所以，”相叶艰难吞咽了一下，“你的所谓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你不要太紧张，”对方居然在这一刻轻笑了一下，“这些也仅仅只是我的猜想，所以或许从你自己的身上落脚，只要你当晚不出现在事故发生地附近，樱井翔应该不会有什么额外的理由突然出门。”

“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但是你能做的，就只是这么简单，至于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电话对面沉默良久，在相叶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他又重新听到对方的声音。

“譬如当天晚上你必然会收到命令前去追捕那个必然会把你捅伤的闯入者，你没有办法拒绝命令，于是你只能赶去。”

“那你的计划岂不是……”

“但是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想，我的计划是你不出现，但你真正出不出现，仅仅来自于你当时的选择。”

“你……”

“我刚刚去了一趟未来，你知道的，2018年。”

相叶想起方才通话途中的那阵沉默，猜测对方大抵是那个时候来回穿了一趟。

“所以，怎么样？”

“樱井翔的遗像还挂在我家客厅里。”

“……”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但樱井翔还是死了，你猜是因为什么？”

“这说明你的计划并不周全！我们应该尝试其他的办法，还有——”

相叶的焦灼被对方平静地打断，“当然还有其他的办法。”

他喘了口气，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还有其他什么办法？我拜托你说事情可不可以不要大喘气？”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反倒突然岔开了话题，“你爱他吗？”

相叶愣了愣。

“我爱不爱他，你心里不清楚吗？”

对方又笑了，这次并非轻笑，而是听上去很快乐地笑了许久。

许久，那个声音才重新恢复了平静，“我们可以做很多尝试，但如果所有的尝试都是失败的结果，我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我会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相叶愣住了。

听筒里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所有时空里的相叶雅纪的选择。如果救人的代价必须是牺牲，我们愿意，不是吗？”

“是啊……”

2018年02月12日，A市。

22:50

大野智仔细检查过研究所里所有的门窗与电器后，轻轻关闭最后一道大门。

大楼外的院子里，停着一辆他十分熟悉的黑色轿车。

在他迈出大楼的下一刻，那辆原本安静沉浸在夜色中的轿车闪了闪前车灯，随后短促地响了两声喇叭。

大野走过去，拉开后门，坐了进去。

后座上的男人在他坐进去后，递给他一份报告，他敲了敲前方的驾驶位靠椅，驾驶位上的年轻司机立刻开门下了车，将车内的封闭空间留给他和大野智两个人。

“时间轴开发研究得怎么样了？”

“最近在收尾，但是最后一点填补不太顺利，还需要一些时间。”大野一边程式般不带感情地回答一边翻看了几眼男人递给他的那份报告。

男人听了他的话，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骨，“大ちゃん，要快一点了，我没时间了。”

“你已经做到了，让樱井翔活下来还不够吗？”

“你在激我？你想听我说出什么样的回答？你觉得我在后悔自己的牺牲？”

男人的目光压过来，让大野智一时竟然有些吞吐，“不是，我只是——”

“救了他就够了吗？”男人收回视线，看向正前方什么都没有的虚无，“一个人活下来的感觉我已经体会了这么多年，不是‘活下来’就是救赎，我不能让他这么活一辈子。我的计划从来都不只是让他活。”

男人转过脸，再次看向大野智的目光变得温柔。

“大ちゃん，我还要让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