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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原本安静的社区经历了一开始混乱的喧嚷之后进入长久的安静状态，站在独栋别墅院外的二宫和也收回喇叭转身回到车里，车载通话器开着，他刚关上车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负责守在各处的下属陆续传来的汇报。
“让雅纪过来吧。”定时的汇报结束后，坐在副驾上的松本语气平淡的声音。
二宫怔了怔，有点烦躁地吧喇叭扔到松本身上。
“时间太久，再拖下去，人质会首先撑不住，里面还有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二宫仍旧不肯松口。
松本见解释无用，干脆跟他坦白，“你不答应也没用，刚刚我接到电话了，上头也是这个意思。雅纪今早就接到案情简报了，我也收到消息他已经从那边出发，或许，——”松本瞥了一眼车上的电子时钟上显示的时间，“马上就会出现在现场——”
“他肚子里——”二宫试图打断松本的话。
但松本又很快打断了他，“你明明知道，他接到消息一定会来的。”
“就算他肚子里还揣着个球儿？”
“就算他肚子里还揣着个娃娃。”
“Leader怎么说？”
“半小时前是他亲自把简报发给雅纪的。”
二宫烦躁地糊了一把自己的脸，抄起通话器打开通话按钮。
“观察组，现在里面什么情况？”
没一会儿，对面传来回应，“报告，人质平安，犯人由B区向E区移动。”
“一组？”
“报告，一组还在缓慢潜入，已经快摸到后厨的门了，但是现在犯人突然挪到了后面，我们不敢动作。”
“谈判那边呢？”
“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二宫锁着眉陷入沉默，半分钟后，电台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刺客就位。”
他于是知道相叶已经到达，事情不会有其它转机，因此心里再不情愿嘴上也不能有任何抵触表现影响狙击位的情绪，只干巴巴程序性问了一句，“位置？”
“前厅正面八点方向，距离大约三百二十米。”
“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三组给我把外围守好，那几个记者给我管住他们的嘴，一个都别放进来，一个也都不准放走。谈判组尽量拖延时间，最好能把犯人引到前厅窗边。一组原地待命，随时准备破门。”
他布置好任务，乜斜一眼松本，见他正皱着眉头透过车前玻璃看向那栋出事的小楼，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方才通话电台里那个熟悉的声音，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无关的话，叮嘱了一句让他的人随时做好拆弹准备，就很快再次开门下了车。
“樱井老师？”
难得西装革履的樱井翔回过神来，才发现对面与他同社的另一位小说家已经说完了一个话题，他察觉自己失礼，急忙不好意思地道歉，好在又有几位同期的作家凑到他们身边，他突然走神的事情也就被带了过去。
樱井已经很久没有出席过这样的活动，当年凭借处女座一举获奖之后，早几年他的作品还能多少得个什么奖项的提名，后来写得多了也没能有什么突破，反而有些千篇一律，也因此再没和获奖沾过边。如今他通过那部灵感来源于自己婚姻生活的露骨大胆地讲述现实中琐碎浪漫的小说，居然又重新得到了这个奖项的提名，并且小编辑早已跟他喜笑颜开地讲过，这本书意外地很受欢迎，社里已经在商量再版的事，而这次的奖项是否能落到他的头上，将直接决定再版的数量。
想到这里，樱井觉得有些紧张。
他想，大概他心里那点奇怪的突然冒出来的不安，也来源于这份紧张。
几个年轻小说家虽然创作领域各不相同，却并不耽误他们互相讨论自己与对方感兴趣的地方，甚至有位擅长写悬疑类小说的作者专程携妻前来观看言情小说届的颁奖典礼，在典礼开始前偷偷跑来请樱井在他们新买的他的新书扉页签了名。
这让樱井总算有了一些他的作品又重新受到欢迎的实感。
典礼即将开始，大家陆续结束话题各自到贴着自己名字的座位上就坐。樱井翔从裤兜里翻出手机，垂着脑袋偷偷给相叶发消息。
“稍微有点紧张呢。”
意料之中的，对方并没有给他回复。
相叶在工作中高效专注，极少看手机，这些樱井都是知道的。
但是这一天，即使没有回复，他还是想要给他发消息，仿佛这样就能稍微消解他心里莫名冒出的紧张与不安的情绪。
“原本都没抱有会得奖的想法的。”
“可是坐到这里之后，心里还是忍不住期待，或许就是我呢？”
“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我可以对着直播镜头发表获奖感言的话……”樱井翔快速打字的手指顿了顿，他抿了抿嘴唇，才继续按下九宫格按键，“雅纪，如果能被你看到，就好了。”
02
相叶的选择很少，他需要一个制高点，但整个社区里也没有几栋合适高度的房子，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了个稍微偏远的地理位置。
附近居民已经被提前疏散，按照程序，他选好地点就会有同事很快替他与民房主人做好沟通。获得许可后，他看上去大腹便便动作却十分灵活地带人爬上天台，选好了位置后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临时选择好合适的部件将枪组装完毕。观察手在他身边操持着望远镜安静观察目标位置，他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扫过他脸侧的微风，然后打开提前调好频率的通话器，不带任何感情地冷静报告，“刺客就位。”
对面不出意料传来二宫和也的声音，“位置？”
“前厅正面八点方向，距离三百二十米。”
他这么说着，为自己寻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姿势固定下来，二宫布置完任务后，通讯频道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传来松本润的声音。
“雅纪，记得加消音器。”
相叶居然有些轻松地笑了笑，才说，“放心吧，这点儿后坐力不会有太大影响。”
他语气平稳自信，松本便没再多话。
频道清空，四周安静，相叶似乎只能听到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观察手开始逐一报告目标位置、楼高楼距、风速风向、空气湿度，相叶根据他的报告不断调整，确保第一枪能够万无一失，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人质的安全。
“樱井老师！恭喜您！”
樱井翔一时还有些懵，若不是身旁坐着的同社作家笑着同他说恭喜，他甚至还无法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获得了这个让他曾经不敢想象的奖项。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有人与他相拥，有人推着他的后背催他上台，他在掌声和注目中轻飘飘地走到台上，颁奖嘉宾是他崇拜了许多年的作家老师，他看到她在对自己微笑，而后将奖杯递到他的手中。
她与他相拥，在他耳畔轻轻说着“恭喜”这样的话语。
然后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话筒不远不近地立在他嘴边，闪光灯四现，他寻找着对准自己的摄像机，握着奖杯的手有点抖。
“砰——”
“感谢大家……”他逐一感谢过所有帮助过支持过的应当感谢的人之后，视线突然有些模糊，“最后，还要感谢我的爱人。感谢他一直愿意陪我看他其实一点也看不懂的风花雪月，感谢他让我对这个世界上的爱情有了另一种感受与理解，感谢那么多人之中他将我选中，我爱你。”
他垂首吻了吻无名指上那枚并无什么装饰的银环，然后更加热烈地笑起来。
“没事吧？”
观察手有些担心地看向相叶。
往日他的习惯是，开枪后确认目标击中任务完成，就会立刻收拾器械离开现场，一秒钟都不多耽误。但这一次，距离指挥组宣布任务完成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拆弹组连犯人身上绑的炸药都卸干净了，相叶却仍旧持着枪看着瞄准镜固定在狙击位上一动不动。
按道理说，近距离任务选用的是小口径狙击步枪，枪口又加了消音器，后坐力不应该对相叶有太大影响，但他毕竟肚里还揣着个六个多月大的孩子，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第一次遇到，不怪观察手担心得脸都青了。
好在相叶很快起了身，看似无恙地卸了枪将一众零件连着那枚弹壳一并仔细收好。观察手长出了口气，同他一起核对了武器之后，拎着武器箱下了楼。
二宫忙于收尾工作不见人影，倒是松本把活甩给了手下人，正抱着臂站在楼下迎接相叶。
“人质都安好，全托你的福。”
相叶笑笑迎上去，“怎么成了全托我的福？这里这么些同事忙了这么久，是大家的功劳。”
观察手见气氛缓和，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开玩笑说，“相叶くん真是厉害，大半年没开过枪还是精准地一枪致命，不愧是咱们课的人形杀器。”
松本听了这话，原本温和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相叶怕他开口骂人，赶紧先一步吩咐观察手去归还枪械，见把人支走了才反过来安慰松本，“他说的也没错嘛，我可不就是——”
“瞎说什么呢，”松本打断他的话，“孩子听着呢。”
相叶看上去却像真的不在乎一般，“没关系的，他听到了，也只会觉得他老爸很帅的。”
松本愣了愣，“你怎么——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相叶神秘一笑，却只真真假假地告诉他，“任务顺利完成，我当然高兴。”
03
晚上樱井推拒了社内举行的庆功晚宴，照例去接相叶下班时，却见那人挺着肚子捧着一束巨大的花束站在路边等他。
他愣了愣，没想到相叶竟然提前知道了自己获奖的消息，随即又开始期待对方是否听到了他的获奖感言，当然，其实更加期待的是他对他直播告白的评价与回应。
然后这个期待立刻就被现实打碎。
因为相叶雅纪拉开车门坐进车里献了花道了恭喜之后，第一句话问的是，“你领奖之后在台上说了什么？”
樱井陷入沉默。
相叶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兴致勃勃地询问他两人今晚回实家要带的礼物有没有备好。他们前晚就商议好了，不管获不获奖，都回去和家人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相叶许久没吃樱井妈做的饭，心里也想得厉害。
樱井果然被他打断思绪，来不及失落，就又跟相叶聊起了回家的事。
当晚两人都要留宿，但饭后的定时散步不能缺少，于是趁着樱井妈收拾餐具的空荡，小两口偷偷摸摸腻腻歪歪地蹭出了门，沿着家门口的沥青小道牵着手遛弯。
快七个月的日子，相叶的肚子已经变得肉眼可见得大了，走路的时候下意识会扶一扶腰。樱井怕他累着，刻意放慢脚步，谁知还召来他的不满，“我腰肌发达，这点儿压力不算啥，我腰好着呢，等回头卸了肚子里的宝贝让你亲自验货。”
樱井赶紧知错就改，“是是，你这么结实，哪儿都好着呢。”
相叶被他夸得很是满意，扬扬头示意他继续夸。
樱井有点后悔自己前一晚没好好看看他妹转发给他的那篇名叫“彩虹屁释放教程”的帖子。
樱井翔很快夸人夸到词穷，但他是谁？他是言情小说家樱井翔啊，彩虹屁放不出来，情话他会说啊，他太会说了。他开始追忆两人的感情史，陈述自己一头扎进相叶雅纪这口迷潭的心路历程，说着说着，气氛浪漫而温馨起来，两人谁都不再说话，似乎一起陷入了结婚以来点点滴滴的回忆。
最后是相叶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说，“我看见了喔。”
樱井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他便又笑着解释，“你得奖的时候，我看见了，隔了太远听不到声音，但是看到你又哭又笑的蠢死了的样子，还有，”他停下脚步，拽紧樱井的手放到自己腰后，将脸埋进樱井的颈窝里，“你亲吻戒指的样子，特别帅。”
枪声之后，相叶在瞄准镜里看到了对面房子中大开着的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直播节目，画面中正是他最熟悉的男人激动地说着他听不到的话语。他不知不觉看了很久，直到看见他吻了戒指鞠躬下台，才反应过来自己仍身在战场。
他从前总说自己生在地狱，杀债累累，身上沾满硝烟与血腥的恶臭。可这次的心态却奇怪变得完全不同，他杀了一个人，救了一个家，杀人的债，分明早就不欠什么。
当下这个夜晚，那一家人劫后余生一定会活得更好。
而他？
他将右手按在樱井的肩胛骨上——
他会被他的天使救赎。
他们一个从天堂降落一个从地狱爬起，从此将在这人间，看一辈子他看不懂的风花雪月。
看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
反正，有这个人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樱井憋着开心撅着嘴抬手刮了刮相叶的鼻子，“居然没听到我说的话，罚你回去单曲循环十遍。”
相叶扒着他晃晃悠悠，“那有啥，我老公这么帅，回去看一百遍一万遍。”
“不对你怎么把‘一千遍’给漏了？”
“哎呀你这个臭强迫症！”
……
夜幕中，路灯下，两人黏黏糊糊地挤在一起，往越来越远的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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